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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敖寸心年幼的梦里,她无忧无虑,奴仆成群,生活在金碧辉煌的龙宫,将来嫁一个父王相中的夫君,然后继续养尊处优的日子,相夫教子,不曾有烦恼,不曾有未知,平淡喜乐的渡过她漫长的一生。
可偏偏命运让她遇到了杨戬,那日他白衣染血从天边坠落,这一落,就落进她的心底,自此一生,再也无法将其抹去。
“我将来的夫君定要是三界最厉害的大英雄!”
那是儿时同龙族姐妹们的一句戏言。
哪成想竟一语成谶,她确实嫁了一个三界最厉害的英雄。
代价是孤身一人生活在偌大的杨府,再无父王的百般疼宠,母后的温柔叮咛,兄长的细心呵护。
当她身披艳丽的嫁衣,透过叮当响的金帘,看见杨戬一身红衣,长身立,望向她的目光里自来清冷的眸底蕴含着数不尽的温柔,她羞赧俏丽的与他并肩而立结为夫妻时,那一刻欢呼雀跃的心,以及唇边绽开的璀璨笑容,她想她不悔。
于是她心甘情愿的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,变洗尽铅华素手做羹汤的杨夫人,照顾他,照顾他的狗,他的师父,他的结拜兄弟,从不经他人之手。
她既嫁他为妻,照顾他的生活起居,衣食住行,天经地义,她从不觉得苦,反倒乐在其中。
然而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,神仙亦不例外,草率的成婚之后,随着时日渐长,越是相处越是问题频发,于是带给她的欢乐极少,更多的是苦涩煎熬。
龙族的独占欲和掠夺是与生俱来刻在骨血中的天性,在他们的相处中愈发明显,敖寸心的耐心被他眼中的明月消磨殆尽,她的心被孤独围困啃噬,渐渐化为疯狂的利刃,不顾一切的刺向身边所有人,夫君不喜,亲友不在,唯一稍稍能说上话的杨婵也被她冲动之下的口不择言赶走,自此这杨府再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,只这一人、一龙、一犬居住,时常吵闹不休。
“杨小寸!该归家了!”
“嗳,就来!”
敖寸心扬声应了,她的身子被夕阳橘红的光芒笼罩,让人瞧不清此刻脸上的神情,她低着头,看向覆上一层薄茧的双手微微晒笑,那些遥远的记忆依旧清晰,却当真离她太远,堆砌在心头的所有情绪,和杨戬一起的记忆无论伤心也好,快乐也罢,往后都只能独自品尝了,她与他的距离不是天上海里的差距,而是整整隔了一个时空,又怎能奢望还有再见的一日。
如今的敖寸心不再是遨游天地的绯龙,她无比清醒的知道,身为龙的她已经死去,父母和兄长的哀鸣悲泣仍旧在午夜梦回时响在耳中,她曾试图在这里着寻找亲人的踪迹,可发觉此地竟无任何神灵,因为明明身处海边的小渔村,村中无一人供奉龙神的庙宇,甚至他们连龙都不知晓。
十四年前在村中降生,她变一个普通的凡人缓缓长大,成为现在的杨小寸,每日为着吃饱穿暖忙忙碌碌的劳,比之从前的生活天差地别,虽然免不了辛苦却意外的充实。
敖寸心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,被夕阳刺的眯了眯眼,提起脚边的鱼篓,踩着细软的海沙一步一步的朝家走,在沙滩上留下一串串脚印,又被海浪悄悄抹去。
她想,过去在杨府那般闹腾,大抵是闲的
毕竟她好命的生为龙族公主,在西海年纪最小又是女孩,被家人娇宠着长大,从不用为生活烦恼,为生存忙碌,吃穿用度都是顶好,就算后来离了龙宫嫁给了杨戬,照顾他起居,她也不曾为衣食住行费心,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呆在家里等杨戬归来,无所事事久了,免不了就开始胡思乱想,偏偏又碰着个锯嘴葫芦般的人,任你哭泣吵闹愣是不愿给句准话,她可不就只能闲的憋足劲闹腾么,哪会像现在,勤勤恳恳的辛苦劳来养活自己,根本没空去想这些有的没的。
杨戬接到西海龙王为敖寸心上凑恢复身份的讣告,震惊的楞在当场,他脸色难看的盯着桌面,灼灼的目光恨不得将眼前的奏折焚烧殆尽,这上面的字句一一映在眼底,他都认识,可这一刻他宁可自己看不懂。
他怎么也想不到敖寸心安安稳稳的呆在西海也能把自己折腾没了!
杨戬心里涌起滔天的怒气,握拳狠狠的往案几上一砸,发出一声“嘭”的闷响,伴随着茶盏碎裂的声音,把趴在殿门口的哮天犬吓了一大跳,支楞着耳朵回头望了一眼自家主人,不动声色的挪了挪位置。
这样煞神似的主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,自打坐上司法天神以后,杨戬已经鲜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,更别提如此愤怒,哮天犬难得升起了一丝好奇,究竟主人看到了什么让他如此勃然大怒,可惜刻下就是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上前触霉头的。
他怎能接受敖寸心以这样简简单单,干脆利落却又决绝的方式走出他的生命,深吸一口气,杨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眸中厉光一闪,他会去调查清楚真相,敖寸心的死定不会同奏折上写的这样,病逝!
呵,他、不、信!
杨戬起身阖上殿门,淡声吩咐,“哮天犬,我下界一趟,你莫要跟来,守好大殿,不准任何人入内。”
哮天犬化人形,抱着虎骨诺诺应是。
殿内光华一闪,杨戬直奔神殿下的西海而去,入海后掐了个隐身诀,便迅速潜入龙宫,他不知道敖寸心在哪里,自然先去龙宫打探消息。
他不愿意把“遗体”两个字说出口,仿佛这样他就能在心底告诉自己,敖寸心还活着,即使知晓以西海龙王谨慎的性格必定不会拿这件事情乱写,但不亲眼确认,他就不愿承认她已不在的事实。
杨戬在龙宫毫无头绪的快速穿梭,到处是宫中侍女和虾兵蟹将的窃窃私语,虽议论的是敖寸心,却无半点有用的信息,他心下难免急躁,正准备不管不顾的开启天眼查看海底,就见敖摩昂一身素服从前方拐角迎面而来。
下意识的杨戬往珊瑚丛里一避,敖摩昂似有所觉的皱着眉,瞥了珊瑚丛一眼若有所思,站立片刻后快步离去,望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眸,杨戬直觉敖寸心就在敖摩昂刚才离开的地方,他脚尖方向一转,大步流星的向那里走去。
绕过巡逻的虾兵蟹将,杨戬毫不犹豫的跨入比龙宫的富丽堂皇、金光闪耀显得低调庄重的大殿,撩起眼前黑珍珠的帘幕,一眼就看见了敖寸心在几步远的地方,不是龙身,而是维持人的模样,身着她最喜爱的粉色鲛绡衣,面色安详的躺在散发凛冽寒意的石榻上。
杨戬瞳孔紧缩,脚下踉跄了一下向她走去,他来到石塌前,一直清明的眼底有些混沌,手臂抬起又落下,反复几次才下定决心般的抚上敖寸心的容颜,刹那便被指尖下冰冷的触感激的一颤,杨戬垂首,不错眼的看着眼前毫无生气的人,就维持这样的姿势久久不曾动弹一下,好似与这大殿融为一体。
直到被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惊扰,杨戬浓眉一蹙,心下不喜,转瞬脚步声及至殿门,再躲已是来不及了,索性他是为弄清事实而来本就不打算躲避,收回手他转过身来负手而立,望向殿门,等待来人出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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