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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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说世间什么最远，是你我相伴时，同塌而眠却同床异梦；若说世间什么最痛，则是在相爱之时你我都懵懂着，于是有了错过，有了遗憾，然后这就成了生命中最美也最痛的存在。

流云之上，白云之巅，华光璀璨之地。日光跳耀在黑砖金瓦上，洒落下一圈圈金色的光斑，跃过八角飞檐，散在落英缤纷的桃花庭院里，美轮美奂。

吱呀一声，门轻轻的被从外拉开，阳光乘机溜进了有些昏暗的书房，房外开门的女童扎着双螺髻在那儿探头探脑，待瞄到伫立在书房里，负手而立看画的男子时，眼眸一亮，“爹爹，我就知道您在这里。”

男子并未回首，只含笑的应了声，唤她“慕儿。”

杨慕笑咪咪的蹦到男子身边，仰头看看他，又瞧瞧挂在墙上的丹青，“您又在看娘亲的画像啦？”

男子这才从画上挪开目光，墨般温润的眼看向身边的女童，唇齿翕动间溢出叹息似的“恩。”

算回答。

男子有着举世无双的绝代风华，一身稍显陈旧的墨色流云金纹广袖衫，盖不住他淡然高贵的气质，他的眉眼极好看，特别是那双落满星辰仿佛能让人沉溺其中的眼眸。当他凝视你淡淡笑开的时候，便犹如云崖顶上历经千年风雪悠然盛开的雪莲，是以即便见惯了男子这般神色的女童，依旧会时不时的看呆了去。

“爹爹，我终于知晓娘亲为何对您念念不忘了。”

痴痴的无意识轻喃出声，杨慕心中再次给自家娘亲的绝顶眼光，送上她第一千次的赞美。

杨戬眼中划过一抹笑意，不动声色的接口问道，“哦？为何？”

“因为美啊！龙最喜欢的就是美丽的事物！”

闪着星星眼，杨慕答得自然而然。

唇边的笑容僵了僵，杨戬眸中一暗，涌上落寞的神色，嘴角的笑意缓缓淡了下去。杨慕一瞧，暗道声糟糕，忙拉拉他的衣角，眨眨眼冲他俏皮一笑，“爹爹，您答应过今日同慕儿下界游玩的呢！”

“好，你且先去收拾一番，爹爹随后便来。”

“恩恩~爹爹要快些来~”

杨慕出门前再瞧一眼背对她的男子，眸中含着不符合她稚嫩面容的忧伤神色。最终她咬咬唇跨出门槛阖上了房门，将刚刚照入的阳光再次隔绝在了房外。

“寸心，我和慕儿都想你了····”

房内，杨戬面目柔和的抬臂，隔空细细描摹着挂于墙上的画卷。这幅画卷挂在离他卧房几步开外的书房内，他每日闲暇休息时，都会静静的在此地呆上半刻。

画卷上的丹青是一面容娇俏艳丽的女子，她身着繁复端庄的红色裙裾，水晶剔透的发簪在发髻上闪耀，明眸皓齿，暖笑半盏，虽这笑意被刻意收敛为抿唇微笑，但依旧灿烂的像扶桑树上的金乌，带着灼人的炙热，她美得肆意张扬，这画竟是如此的栩栩如生，可见画之人定是极为用心，其技艺之高更是让人叹为观止。带着眷恋，杨戬的手随着她脸颊的轮廓慢慢移动，就像在抚摸她。这画他无比的熟悉，是他一笔一划在敖寸心离开后慢慢勾勒的。

“爹爹，我收拾好啦~我们走吧！”

门外传来杨慕开心的声音，他应了一句，留恋的再看一眼画卷才转身出去。

站在云端，睇向脚下热闹的凡间，杨戬轻声问怀中的杨慕，“慕儿可是想好今日去哪了？”

“唔，爹爹，还是去苏杭吧~慕儿想那里的小吃了！”

“好。”

宠溺一笑，杨戬便在杭城一条不引人注意的小巷里落了云。

“慕儿，你慢些。”

杨慕甫一落地，就挣脱杨戬的手，如脱缰的野马，兴高采烈的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穿梭，听见杨戬喊她慢些，不由得翻翻白眼，“爹爹，我知晓得，您莫要担心！”

杨戬无奈的摇摇头，知她这些时日确实被拘的紧了，以她往日淘气的性子，现下一得机会哪还顾的上他的叮嘱。随即不再多言，远远的缀在她身后，任由她像一尾滑溜的游鱼在人群里乱窜。

说来他这女儿的性子倒是像极了寸心，也怪他将她宠惯坏了，好在杨慕凡事都有分寸，从不过分，是以就算小祸不断，但大祸确实没闯过。再者她容貌极好，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，白皙的苹果脸，停滞在八岁幼儿的身体，使人都不自觉的忽略她本身的年龄，就算偶尔闯祸，也仍是当做孩子般宽容对待，加之她小嘴又甜很会哄人。且每当她犯了事儿，就老老实实站在你面前，认错态度诚恳，她会垂下大大的眼睛，浓黑卷翘的睫毛沾着泪珠微微颤动，在脸上打下一片阴影，小嘴一瘪，委委屈屈的自以为隐秘的抬眼偷瞄你，顿时什么火气也给她这模样消下去大半。然后她眼珠一转便绽开灿烂的笑容，嘴上抹蜜一样在你跟前讨巧卖乖，好听的漂亮话净往你身上砸，于是所谓的惩罚，就都是雷声大雨点小。只这次她有些过分的烧了老君的胡子，被老君吹胡子瞪眼气的找上门来告了一状，杨戬碍于师叔祖的颜面才狠狠拘了她一段时日。

杨戬望着前面蹦跳的杨慕，眼眸深处盈满了愧疚。他自问无愧于天地，无愧于三界众生，却始终亏欠了她们母女二人。慕儿、慕儿，他如何不知晓，这是寸心最大的祈盼，慕通向往、羡慕之意。最初她向往和睦美满的夫妻生活，可终究两人分道扬镳；而后慕儿悄然降生，她便期待能有一日阖家团圆，却是近乎生死离别；如今到他唤着慕儿的名字，在他们的家期待她的归来。

慕儿的年龄停滞于八岁稚龄，始终是杨戬的一块心病，虽从不曾在众人面前言明，可他如何能不着急愧疚？慕儿已近五百岁，却依旧是这孩童模样，他问清缘由，才晓得慕儿如此皆是因他而起，寸心怀胎时他们都不知晓，那时他终日不再家中，独留她一人在家情绪忧愁的等待。于是这胎儿先天便失了来自父亲的精气，天生虚弱。等到他们奉旨和离，寸心回西海后忧思成疾，日日以泪洗面，再次伤了胎儿的根本，直到龙后看出端倪同她言明，又请来龙婆验证后，寸心才重新振起来，可到底是迟了。还好值得庆幸的是，这孩子虽先天不足，终是平安降生，之后寸心就悉心照顾起慕儿不再过问太多世事。

杨戬勾了勾嘴角，他忽然就忆起彼时寸心上天谢恩后来寻他的样子。当时她眼中是满满的忐忑，明明声音都有些不稳了，偏偏硬要强撑气势的同他谈“条件”，她的样子像足了一只炸了毛亮出爪子的小奶猫。想到那情状，杨戬不自觉的轻笑起来，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柔和，像春水那么温软。眼底的冷淡层层破开，化和煦的涟漪荡漾开来，缓缓的陷入回忆之中。

“杨戬！”

敖寸心抬头挺胸，努力端出公主气度，只是怎么看着都有些僵硬····

“寸心？”

杨戬顿住步伐，有些讶异。

“我···我有话想同你说，你可是方便？”